KAIROS 大學誌

文｜彭蕙仙

從去年至今，戀愛話題裡最夯的一個詞彙應該就是「壁咚」了：對女孩來說，心儀的對象對妳壁咚，那可真讓人臉紅心跳、卻也是最美的一刻；對男孩來說，以略顯霸氣的方式對女孩壁咚，除了展現了男子氣概，更顯示了無盡的柔情，真是「大丈夫當如是也！」

壁咚一詞來自日文「壁ドン」（「ドン」發音近以中文的「咚」），原本的意思是敲打牆壁發出了「咚」的聲響，因而延伸出「壁咚」這個戀愛詞彙。既然事關愛情，那就應該會有一組男女；既然是源自敲打牆壁所發出的聲音，那肯定一定要有那麼一面牆才能成就美事。但是人與牆，究竟是如何發展出讓人怦然心動愛的詩篇呢？

論壁咚之必要條件

首先是，男子以身高的優勢將心儀的女孩漸漸的逼近牆角或是牆面，然後男子單手支牆，對著在牆邊的女子示愛。說到這裡，我們不難發現，壁咚恐怕不是每個男子都可以游刃有餘的武功，要想練成此功，身高可是一大要件，很難想像一個比女子矮上一截的男子可以圓滿壁咚。所以說，儘管人類都已經到了女男平等的21世紀，在戀愛的世界裡，男人的身高還是浪漫的要素。當然，壁咚達陣並不保證愛情成功，壁咚更不是愛情的全部，可是從年輕世代如此瘋迷壁咚來看，或許可以說，論到愛情，對某些人來說，還是有些人間條件是會被擺上檯面斤斤計較的。

壁咚除了要有個高大的男主角，還要有個可愛嬌羞的女主角，被男子壁咚了之後就顯露出那種無所逃遁於天地間的驚慌失措是壁咚男最嚮往的境界，也就是純愛系裡的那種女主角會有的反應啦；很難想像壁咚男對野蠻女友壁咚了之後會遭到什麼樣的打擊。

壁咚之迷人是因為？

如此看來，男子要高大英挺，女子要清純膽怯，最能成就一場無敵的壁咚美事。壁咚似乎是新新人類調情與示愛的時髦手法，可能有人會說，如果在大學生涯裡，妳還沒有被人壁咚過／你還沒有對人壁咚過，那麻煩妳／你戀愛學分可能要重修耶。問題是，壁咚顯露的不是人類對愛情古老且甚至帶了點刻板印象的兩性觀嗎？怎麼在這個時候突然成了戀愛顯學、人人為之嚮往不已？

細究起來，壁咚除了外顯的條件之外，最迷人或者說最讓人期盼的，其實是壁咚隱含著現代人深層的欠缺：真實的接觸。

在3C產品充斥的現代生活裡，「叮」啊「咚」的聲音處處可聞：LINE的群組、FB的Messenger、簡訊……只要有人聯絡你，就少不了「叮」啊「咚」啊「喨」之類的聲音，現代人被「咚」的還嫌少嗎？甚至有時被吵得受不了了，還會刻意關閉這些訊息提醒的聲音呢。那為什麼愛的男女對壁咚的這一聲咚卻又是如此渴望期待嚮往呢？重點並不在「咚」，但其實重點也不在壁，壁咚之所以迷人，關鍵在於人與人有了實際的接觸。

當世界唯一的你出現眼前……

壁咚的要件當然不是一定要有那一堵牆，而是兩個人真實的相遇。通訊軟體上再可愛逗趣、再傳神的貼圖，都比不上此時此刻，你我真實的四目交接，比不上此時此刻你我聲聞相通的那份親密感；簡訊裡再多的濃情蜜意、再直接露骨的告白，都比不上此時此刻你我口中直接說出來的言語。

現代人、特別是數位原生代（Digital Natives）透過3C、透過網路談情說愛的經驗已經多到了一個地步，因而召喚出壁咚這種古老的調情示愛法。壁咚讓你真真實實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的千言萬語、我的心思意念，不必透過貼圖表達，因為貼圖人人都有、人人可用，一點都沒有獨特性；然而，在愛人的眼裡，我的喜怒哀樂、你的愛恨嗔癡，卻是世間唯一；你在我的眼前，我可以用我的雙眼、用我的心去觸摸、去解讀、去理解。愛情，不該就是這樣真實、直接、坦然相對的人性接觸嗎？

用慣了LINE談情說愛，用慣了簡訊表情達意，有一天，人們猛然發現，原來這樣間接、這樣虛擬，甚至這樣跟眾人用相同工具表達情意的方式已難以滿足我們對實際看得到、摸得著對方的渴望。

或許人們看到偶像劇裡身高180的花美男對著一位美女壁咚，會激起我們對這個舉動無盡浪漫的想像，但是在現實生活裡，畢竟大部分的男子不是180的花美男，大部分的女子大概也談不上是美人，但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真實獨特且珍貴的愛情故事。故事裡，也有符合我們自己版本的「壁咚」，也許是一面再普通不過的牆，或者是再尋常不過的角落，但只要我們確實用心珍惜，總能成就我們每個人的「傾城之戀」。

在臉紅心跳背後

就如同張愛玲談論愛情的名句：「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年輕人對「壁咚」的嚮往，或許也就是在等待一個機會，可以面對面地與那個相遇的人說，噢，你也在這裡！是的，在這裡、就在我的眼前，不是在LINE裡、不是在FB裡，不是在通訊軟體裡；因為我們知道FB裡的你、LINE裡的我，從來就不單單只屬於一個人；在我用美麗的貼圖對你說話時，你必然知道這個世界有千千萬萬的人也正用著同樣的貼圖說著同樣的話。如果我們都厭煩罐頭笑聲、罐頭掌聲，那麼，我們怎能忍受與這世界上千千萬萬個人用一樣的貼圖、一樣的媒介談情說愛？

《雲端情人》（her）裡，男主角西奧多最終真的愛上了虛擬情人莎曼珊，但他也絕望地發現，人工智慧的產物莎曼珊同時跟數萬個人談戀愛。對莎曼珊來說，西奧多只是萬千個愛人中的一個，但是對西奧多來說，莎曼珊卻是唯一。如此不對等的愛情關係當然無法真實的壁咚，於是故事只能有一個結局，就是「因了解而分手」。壁咚最可貴的不是花美男，不是零缺點的完美女神，而是像你我這樣擁有一大堆缺點、不美也不帥的凡夫俗子，卻能真真實實地相遇。

作者為資深媒體工作者

喜歡這篇文章請加入大學誌粉絲團，就是您對我們最大的支持！